贞观四年春,壬寅,三月廿六,宜,嫁娶、纳采、订盟、祭祀、祈福。

齐保长特意到道观请人算过,今天是三月里最好的一天,成亲之人会受月老保佑,日后必能白头到老,是故张家人来请期之时就定在了今日。

天还没亮,张家人就起床开始准备。

张小四的新房早在年前就已经盖好,但实际上一日也没住过人。在大唐初年,但凡讲究点的人家皆是如此,不管新房是独栋,还是仅为一个卧室,在新婚夫妇入住前,都不好住人。

有意思的是,即便是新婚夫妇,这头一晚的洞房,也不在新家,而是要在新房外用青布搭起一个帐篷,新人就在那里过初夜。

因是自己的事情,张小四也不好干看着,就只好草草打了一趟拳,不像平日里要熬一个来时辰的筋骨。

手里的镐头刨一下地面,嘴里就要嘟囔一句,

“在哪学来这些穷讲究,几位兄长成亲,哪个也没像这样!”

一边也在挖坑的张屠户哈哈一笑,说道,

“俺几个的婆姨是个甚出身,尔那岳家不是里正么。”

“谁要娶个里正家的,俺看三嫂那样的就好,二兄非得特特的跑去齐家村,咱村里还没人了咋地?”

张家已婚的三兄弟,属张屠户娶得娘子最“寒酸”。那时候张老爷子深感自己不好,怕不赶紧找人,他就要走在前头,还得牵累老三守孝,就着急地在村里物色了女儿。

前几年村里拢共十来户人家,适龄女子就曹氏一个,而曹氏家中只有一阿婆在侧,日子过得十分艰难。张老爷子见曹氏看着挺瘦,但实际上骨盆宽大,臀上有肉,是个好生养的,也就没再出村去挑,直接拍板了两人的婚事。

没想到,曹氏嫁到张家,被张屠户宠着不许劳累,短短两年就出落地丰乳肥臀,圆润靓丽,且头一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,笑的张屠户合不拢嘴。

“村里?四郎看上哪家小娘,当初怎地不见说?

张老大人实在,还真以为张小四心有所属,不由有些担心。

俺哪有看上谁,俺瞧那些个女人都一个样!就是这齐家也太麻烦,好好的房子不睡,非得要住到棚子里,俺就寻思,若是年前得已回来,看她还弄不弄这幺么蛾子,不冻死才怪。“

张屠户与张小四性格最像,笑着接到,

“哈哈,还有那个劳什子的催妆诗,四郎可是背会没有,别到时候接不出新娘子!”

张小四脸色一僵,半晌,嘴硬到,

“背不下来怎的,她到时要是不出来,俺就打马回来,恁地喜欢酸诗,不若嫁给状元郎呢。”

“嘿嘿,这话一会儿与老二说去,少在这梗脖儿!”

张老大也憨笑一声,不过还是耐心劝他规矩大有规矩大的好处,若是日后他当了将军,家中也要立规矩,不然就得全乱套。他这婆姨懂得这些礼仪,日后定是个贤内助。

这话以前在酒桌上涨保长说过一次,不过老三老四都喝了不少酒,估计也没听进去,就又学了一遍。

张小四一个是真怵张保长,一方面又见大兄担心自己犯驴脾气,赶紧说了实话,

“放心吧,那鬼诗俺是记不住,但也可以由傧相代为吟诵,她家给的那张纸,俺直接给了大郎,他认字,记性也好。”

张小四嘴里说的“大郎”虽没指名道姓,两兄弟也都晓得是谁。这话一出,倒是引得两位兄长一起炮轰,让他好好跟赵家大郎学学,别光长一副身板,七窍一个不通。

男人们在新家外面忙碌,女眷们也不闲着,赶紧把屋子一阵收拾。该扫尘的扫尘,该装点的装点,还要把灶神像摆在要拜堂的地方,好见证一对新人的婚姻。

“三妹家里的杵臼里填米了么?”

两个妯娌一边忙活,也唠着家常。

“没,还用填米么?新房也不在这边啊?”

曹氏虽然嫁过一遭,可那时她是新妇,夫家有甚讲究,还真不知道。不仅如此,那时她家困顿,简简单单就嫁了,就是女家的讲究,也不了解。

张保长的娘子接过话头,

“三弟家虽不是新房,可四弟一直住在那,也是要填杵臼的。”

张老大的媳妇经历的婚事多,又补充道,

“还有村里的水井,等晌午接新妇子时,最好也盖上草席。”

张家的男男女女为即将准备的婚事闹得一刻也不得闲,苟超这里也是脚不沾地。

往常他为别人的婚礼,只准备吃食这一块儿,而这次他不仅是厨子,还是傧相!

这做傧相的要跟着迎亲的队伍一块去接新娘子,这期间就不能收拾食物,只好把食材早早就预备出来,等新人行礼时再快速去做。

张小四一直觉着赵家的房子不错,新家就也按那样子来了。且他最喜欢苟超做的吃食,也盼着自己的婆姨能学到十之一二,就也去县城打了一口黑锅,架到厨房的土灶上。

房子这东西很奇怪,干放在那很容易变得破旧不堪,反是越住越结实耐用。张小四应征的几个月,家里人为保正新房好看耐用,时常就要来拾掇拾掇表面,顺便稍稍火炕以防烟囱堵塞。

这样,那口黑锅也就不算那样新,苟超用着也不犯合计,就让张小四取了下来,加上自家那口,在张屠户家搭起两个大灶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