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阿娜墨涅突然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,一辉小朋友表示无法适应。最终,在一辉的强烈抗议下,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至半米之遥,同时堆上了几个软垫,一切完成后才勉强进入了相对正常的对话模式。

“先说说你的想法吧,一辉。”阿娜墨涅敲了敲桌子,慢慢放松身体,半倚在柔软的靠垫上。

“如果我不出现,你打算怎么带着瞬生活下去?”

“……我会带着瞬去星子孤儿院。”一辉对着一根火腿肠盯了许久,最终还是敌不过肚子接二连三地抗议,趁着阿娜墨涅不注意,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火腿肠向自己的方向拨啊拨,再拨啊拨,最后悄悄攥在了手里。

一辉的这点小动作并没有引起阿娜墨涅的注意,在他说出那个地名后,她很快便联想到了原著中美惠生活的那家孤儿院,心中有点拿不定主意。按她的本意,是想把一辉和瞬安排到他们父亲的亲戚身边,可没想到一辉一张口就是要去孤儿院,而且态度还很坚决,这不由得令她心生疑惑。

“告诉我,一辉,为什么想去那里?你不想去亲戚家吗?”

“亲戚?什么亲戚?”男孩的腮帮子被食物撑得鼓鼓的,有点含糊不清地道。

“你爸爸平时不和亲人来往吗?”

“爸爸?”这下一辉的表情更加疑惑了:“他是谁?我没见过他。”

阿娜墨涅不可思议地瞪着他那不似作伪的表情,末了,她心中突然咯噔一下,一点被忽视的细节突然浮现在心底。

关于父母,这孩子,从清醒之后就一直没提过半个字!

照理来说,一辉能将瞬从医院带走,应该看到了那幅惨象才对,醒来后最不济也该问一句那些人为什么都死了,可看他现在的样子,哪有一点经历过惨况和惊吓的后遗症?

阿娜墨涅不觉拧起了眉头,她突然记起记得一辉之前说过,妈妈不要瞬了……这句话怎么想都觉得奇怪,就像是,她和一辉所考虑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?

想到这里,她按捺住心神,旁敲侧击地问:“那,一辉,你还记不记得你妈妈的事?”

“妈妈……”一辉的表情黯了黯,咽下嘴里的食物,有点不情愿地道:“妈妈说要去接你,回来以后就病了,没多久就去世了……妈妈死后其他人也走了,只剩下瞬一个人,哦,还有一个奇怪的女孩子,说瞬是她弟弟什么的,一看就是在骗人。”说完,他又看了一眼阿娜墨涅,小声嘀咕:“如果不是你和妈妈长得很像,我才不信你是瞬的姐姐呢。”

阿娜墨涅没在意他小小的抱怨,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一辉刚才语无伦次的话上。病逝?其他人走了?怎么会出现这种和事实大相径庭的叙述?

……难道是潘多拉?她在淡化一辉记忆的时候顺手修改了他的其他记忆?

阿娜墨涅定下心神将自己所有的记忆又扒拉了一遍,最后发现,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解释。雅典娜转世现在不在日本,冥王的目标是瞬不是一辉,唯一有能力影响到一辉的只有之前和他有过接触的潘多拉。现在的一辉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的生父,还有那些管家和仆人,也统统从他的记忆中消失。看样子他只记得两个人,妮可夫人和瞬,同时,瞬在他心底的影子明显被刻意放大,营造出一种他已经带着瞬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假印象。而且,就连潘多拉要抢瞬的事也被放大成了一种潜意识中的恐惧,所以他一开始看到瞬在自己身边时才会那么激动。

或许是阿娜墨涅的脸色太过难看,饶是以一辉的桀骜性格,此时也感到了些许不安,眼中重新染上警惕:“你、呃……怎么了?”

阿娜墨涅回过神来,轻轻摆了摆手:“没事……说起来,你还记得那个要抢瞬的女孩子吗?”

“当然记得!”一辉愤愤地应道,满脸都是对潘多拉的深恶痛绝:“那个女孩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,硬说瞬是她的弟弟,还说瞬是神灵转世……对了,她还抱着一个奇怪的东西,看上去就好像……星空?还是宇宙?”他疑惑地敲敲自己的脑袋:“后面我就不记得了……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走的,反正一醒来就是在这里。那个女孩子是你赶走的吗?”

阿娜墨涅皱皱眉,随即安抚道:“算是吧。那个女孩子不是瞬的姐姐,她想抢走瞬是因为别的原因,你做的很对,不能让瞬落在她的手里。”

不想多谈潘多拉,阿娜墨涅停了一下后,换了一个话题:“你想去星子孤儿院,那里的人会收留你们吗?”顿了一下,不等一辉回答,她再次摇了摇头,自言自语道:“还是算了,留在日本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那老头找到……”

无论放在哪里都无法放心,还是将他们兄弟一起带走吧……到时候在格陵兰岛找一户人家,将两个孩子寄放过去,再把整个修炼地好好整顿一下,只要出了圣域,想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就算将来会受点影响,也总比被城户老头带走要好……

刚想到这里,阿娜墨涅猛然感到胸口一堵,伴随着一阵突然降临的窒息感,她只感觉体内的小宇宙再次翻江倒海般地涌动起来,在力量的冲击之下,五脏六腑几乎被压成了碎块,剧烈的疼痛汹涌而至,让她眼前一黑,一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,这才没让口中骤然涌上的鲜血直接喷出来。

阿娜墨涅骤然惨白的面色也让另一人吓了一跳,只见一辉几乎是在同时麻利地向后退了滚了一圈,一手抱住两个软垫挪到沙发边缘,眼中透着浓浓的戒备,紧紧地盯着半弯下身子的阿娜墨涅,警惕着不敢出声。

“呜……”

阿娜墨涅一手掩口,用力嵌入沙发的另一手上关节泛白,青筋突起,她摇摇晃晃地从原地站起来,顾不得如临大敌的一辉,一手扶着墙壁跌跌闯闯地向门外挪去。伴随着“嘭”地一声,一头撞到墙上阿娜墨涅稍稍恢复了些理智,头上的痛似乎分走了她的一点注意力,她用模糊的视线打量着四周,随后猛地扎进浴室,重重地甩上了门,刚打开水龙头,一口血便直接呕到了水池里。

好疼……这两股小宇宙,怎么又较起劲来了……而且,与其清醒地感受着这种撕裂的剧痛,还不如像之前那样晕过去呢!

阿娜墨涅随手拽了一块毛巾塞进嘴里,扒在水池边上不停地喘着粗气,身子抖若筛糠,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,混合着暗红的血液,一起被流动的清水冲淡、带走。

“喂喂……你没事吧……”

这时候,浴室门外忽然传来了极轻的叩打声,响了两下后又等了一会,男孩犹犹豫豫的声音才再次传来:“我进来了……”

伴随着推门的声音,此时疼得只想撞墙的阿娜墨涅终于分出了少得可怜注意力,她深呼吸了几次,哆哆嗦嗦地拽出嘴里的毛巾,向着站在门口的男孩挤出一个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安抚笑容,声音恍若蚊哼:“出去……”

“……你怎么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