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完这么长一串话,本意是等着颜十一的回应,可后者却一直低着头,没有回话,看不清楚神色。

太子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。

颜修然这会儿不说话,也就是不愿意的意思?

阿瑶是自己的妹妹,就算性子有些不好,那也是大楚的嫡出公主,是君。

哪有君被臣嫌弃的道理!

这颜十一和墨凤祈最近都太不像话了,一个个的全都受了慕青璃那妖女的蛊惑,变得不好控制起来。

太子神色严肃,正要再开口说一次,就见颜十一身体一晃,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。

……

二公主将永定伯府的世子打了,这会子生死不知。

这流言以极快的速度在大楚的京城流传开来,好在传言中没有提到慕青璃,只是说二公主与永定伯府世子一言不合,居然出手伤人。

此事自然惊动了皇帝,派人查了一番后瞬间大怒,龙颜大怒之下勒令二公主不许踏出宫门一步,算是把她禁足了。

同时派了御医连夜去永定伯府,嘱咐再三千万不能让永定伯世子有什么不测。

御医们战战兢兢。

当晚颜十一一直在发热,那些御医的心情也跟着他身上的温度七上八下。

他就这样昏迷了三天才醒来,御医抹了把汗才敢回宫报信儿。

皇帝闻言心里才略微安定。

之前二公主就有把自己未婚夫打伤的黑历史,当即在京城掀起不小的震动,这下颜十一若是有个好歹,皇帝必定要给永定伯府和云嫔有个交代。

饶是如此他也头疼,为了堵住悠悠众口,皇帝特地允了云嫔归宁,回永定伯府小住两日。

云嫔匆匆忙忙的赶回家,一进门就见永定伯和永定伯夫人跪在大门口候着:“臣见过云嫔娘娘。”

自从这女儿嫁给了皇帝,就是天家的人,便是永定伯这样的亲爹看见也只有下跪的份儿。

“爹!”云嫔急的不行,上前将他一把拉起来,“这都什么时候了,你怎么还来这虚的,修然怎么样了?他这会子醒了没?身上的伤口如何了?”

她在宫里听到的御医传回去的消息,却不敢尽信,生怕他们只挑好的说。

这会儿心里跟火烧蚂蚁一样急的不行。

“娘娘,礼不可废。”永定伯坚持行礼完才站起来,“修然的烧已经退了,御医说暂时没什么性命之忧。”

云嫔立刻跟爹娘一起去看,见到颜修然的时候眼泪都差点落下来。

她的弟弟何时变成这样的模样,面色苍白,躺在那里毫无生气,哪里是曾经鲜衣怒马的颜十一。

怕吵醒他,云嫔看了眼后就悄悄的退了出去。

永定伯夫人留下来照顾着颜十一,云嫔却跟着永定伯去了书房。

“爹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?”云嫔急急地问道,“修然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了二公主的不快,还被打伤,而且这两天女儿在宫里听到些个传言,说他像是冒犯了太子?”

这些天谣言一件接着一件,云嫔在宫里听得云里雾里,加上皇后和太子有意控制言论,她得到的消息都不是最真实的。

“你先别急。”永定伯说完这句话后嘴唇翁动,无声无息的说了十个字。

修然装病,实则并无大碍。

云嫔这才放了心。

原来颜十一伤的虽重,可这病情却是真假参半的。

永定伯府也是为了先发制人,至少要用这个来堵太子的口,免得他真的去跟皇帝请旨,同事也是为了把事情闹大。

如今世人皆知二公主蛮横的将颜十一打伤,皇帝若是这个时候再去指婚,未免太不近人情。

这事儿只有永定伯和颜修然自己知道,连永定伯夫人都被蒙在鼓里。

永定伯看着她冷静了,才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。

“太子真让修然去娶二公主?”云嫔的眼睛瞪得大大的,“可那二公主哪里是能做当家主母的人,太子他们怎么能这么做?”

之前皇后虽然也暗示过云嫔,要颜修然娶二公主,但那也只是略微一提,见云嫔不接话,也并没有强迫。

如今这太子是打算强按牛喝水了?

云嫔很是不忿。

永定伯叹了口气:“二公主的年纪渐渐大了,别说是皇后,就是陛下也有些坐不住了。”

二公主的名声委实不好。

像是他们这种有权有势的人家,压根不需要驸马的头衔来为自己增添荣耀,再说将二公主娶回家就注定了家宅不宁。

不光永定伯府这么想,其他世家也这么想。

所以二公主就成了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状态。

真正的世家大族不愿受着那份委屈来娶她,愿意娶她的家族皇帝和皇后又看不上,更重要的是跟二公主年纪差不多的男子中,还没定亲的少之又少。

皇后也是没办法才逼着颜修然。

“简直岂有此理!”云嫔心中怒火燃烧,低声吼道,“他们将我们家当做什么了?纵然欺负人也不能这般!咱们家自从太祖立国起就是贵戚,又不是随随便便的破落户,嫁不出去的姑娘就往咱们这儿塞。”

永定伯府和逍王府为了太子的储君之位费了多少心思。

墨凤祈在前线冲锋陷阵,颜修然在京城运筹帷幄,更别提云嫔这些年在皇宫中也是追随着皇后兢兢业业,感情他们就要落得这么一个结局?

永定伯沉默片刻,压低了声音说道:“这两年陛下身子开始走下坡路,这是有目共睹的,太子离皇位就又近了好多,虽然二皇子那边还有些变数,可太子心里怕是已经将自己当成九五至尊了。”

而且皇帝一直在遏制着二皇子他们的势力,明显还是希望太子顺利继位,这种情况下自我膨胀也是正常。

云嫔冷笑:“是,所以这就是要过河拆桥了?他们想的倒好,作为驸马不能入仕,所以弟弟就继续在太子身边当个客卿,为他出谋划策,等他登基之后就可以闲赋在家,陪着他的公主妹妹。”

太子这算盘打的真的是精。

永定伯瞪了云嫔一眼:“这话也是能乱说的!”

云嫔心有不甘,却还是忍住了。

她想了半晌,又问道:“那逍王府那边是怎么说的?”

若那批命是真,逍王爷也不至于看着自己儿子因此殒命。

“并未表态。”永定伯抚了抚自己的胡须,“不过依着为父看来,逍王怕是也不满意的,只是不好说罢了。”

如今形势微秒,内忧外患,且不说墨凤祈在边关御敌,就是京城中的二皇子都在虎视眈眈,逍王是为了大局着想。

云嫔眉头皱了起来。

这好端端的,怎么忽然就和太子他们有了隔阂?

不过就算没有慕青璃这件事儿做引子,自己与皇后之间,恐怕也会有一场风波。

云嫔想到这儿面色一暗,手却不自主的捂上小腹。

“怎么?”永定伯到底是云嫔的父亲,瞧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有心事。

云嫔本来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的,但是这会儿情况有变,她一个人怕是处理不了,就悄悄的跟永定伯说了。

“当真?”永定伯惊讶的问道。

“这种事,女儿怎么敢说谎。”云嫔愁眉不展,“虽然没有让太医来看过,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,应该八九不离十了。”

她的月信向来很准,这次却两个月不来了。

不过云嫔是个机灵的,她从第一个月发现后就偷偷作假,所以迄今无人发现。

可这事儿却是瞒不住的。

“正好你今日回家,等下让家中的府医给看看,这若是真的,那可是天大的好事。”沉稳如永定伯都露出一丝欣喜之色。

云嫔叹息道:“问题就怕皇后不高兴啊,她若是不喜,这孩子何去何从还尚且不知。”

自从她入宫,皇后就一直把控着不让云嫔生孩子。

其实皇后的心思她明白,前两年太子还没有大婚,地位不如现在稳固,皇后担心云嫔生下皇子后,永定伯府会转而支持自己的外孙。

云嫔便也不着急,心想反正自己还年轻,过几年一样能生。

可太子妃都生下皇孙那么久了,皇后都没有开口应允,再加上皇帝的身体渐渐衰败,要是忽然去了,云嫔在宫中连个依靠都没有。

她心中也不免埋怨。

在那皇宫里,不管皇帝的宠爱还是皇后的信任,那都是虚的,只有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算是有底气。

皇后也明白这一点,于是就以此辖制着云嫔,生怕她翅膀硬了自立门户。

云嫔这次怀孕也实属意外,不过她在发觉之后并没有告诉任何人,也是怕皇后动手脚,算是防了皇后一手。

“不瞒父亲说,自从女儿发现之后整天担惊受怕,唯恐叫人看出不对来。”云嫔缓缓道,“宫里的御医暗地里也不知是谁的眼线,所以我谁也不敢信任,也就是今儿正好回家,才算能得到个确切的答案。”

永定伯看着女儿消瘦的面容,也颇为心疼。

这丫头从小聪明,若是嫁到个门当户对的人家,这会子哪用得着受这种气。

当初送她进宫还是做错了。

“你放心。”永定伯慈爱的摸了摸云嫔的头,“无论怎么说,我们永定伯府都不是任人宰割的,我的女儿和外孙,定会平平安安!”

他们忍耐皇后和太子已久,以前是碍于君臣之礼,可现在他们是越发的过分。

永定伯眼中精光一闪。

永定伯府,决不能任人鱼肉!

……

慕青璃虽然人在家里,但外面各种各样的消息还是入了她的耳朵。

虽然那流言没有牵连到自己,不过慕青璃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,只因永定伯府太过淡定,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
就这样忐忑的过了几天,她忽然接到了逍王妃的帖子。

慕青璃将贴子打开从上到下看了一遍,又静静的合上。

逍王妃邀请她第二天去府上做客。

可为什么是她呢?

两人当初只是在墨婉琳的生日宴上匆匆见了一面,连话都来不及说,逍王妃就病了,为何今儿找上自己。

难道是因为……墨凤祈?

慕青璃举棋不定。

红玉在屋子里擦拭器皿,看着慕青璃手中的请柬,眼睛精光闪动。

慕青璃想了想还是给逍王府回了拜帖,说自己第二天会前往赴约。

她虽不知逍王妃为什么找自己,但好歹是墨凤祈的母亲,应该不至于害她才对。

第二天一大早,慕青璃穿戴妥当之后就到了逍王府,随即便被早已等待在那里的下人带去王妃的院落。

逍王府是极大的,这一点慕青璃在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了。

一般来说,遇见女眷来访应该是用轿子或者其他的来接,以示尊重,可她来了两次,都没见逍王府有这方面的意识。

就是不知道是武将世家,本就不喜欢乘轿,还是在有意为难她。

慕青璃亦步亦趋的跟在那丫鬟后面走了很久,才走到逍王妃的居所。

这地方是极美的。

院子每一寸布置都别具匠心,看似古朴简单,可山水草木全都经过精心的修饰,让人走进来就觉得心旷神怡。

而且院子里的气息也跟逍王妃很相似,都是那种温温淡淡,缱绻如月光的柔雅。

只是可惜,空气中始终飘着一股子药味。

慕青璃脑海中闪过这些,脚下一刻没有停留的走进了屋子。

“臣女见过逍王妃。”慕青璃眼观鼻鼻观心,端端行礼道。

“宁嫣郡君快请起。”逍王妃的声音还是如同记忆中那般温和,亲自起身将慕青璃从地上拉了起来。

她的手很柔软,却也是冰凉。

“上次可有吓到你?”逍王妃温声问道。

慕青璃知道她说的是墨婉琳生辰的时候,逍王妃不知什么原因忽然病倒,弄得宴席匆匆散去。

“王妃多虑了。”慕青璃宁声道,“臣女那天之后也担心王妃的病情,不过不便前来探望,倒请王妃不要怪罪。”

“傻孩子,我哪里会怪罪你……”逍王妃失笑道,“说起来是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,不然怎么会让大家为难,更让婉琳那孩子悬着一颗心就走了,到战场上都不安心,时不时的要送信来问我。”

墨婉琳生日的当晚就接到圣旨离开了,她没有亲眼看见逍王妃是否平安,自然是不放心的。

慕青璃想了想,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:“王妃,您……那可是心疾?”

她知道自己这样落在旁人眼中是有些突兀,但还是问了出来。

逍王妃为人低调,外面见过她的人都不多,虽然好多人都知道她平日身体不好,几乎不能出门,但对于她得的什么病,众人却一概不知。

逍王妃嘴唇动了动,眸子也染上些许黯然:“是啊,这些年让王妃和祈儿费心那么多,一直在折腾着,却始终好不了。”

没有外科手术的古代,这样的病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。

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保持心境平和,不要大悲大喜,保持这种平静直到死神来收割。

慕青璃心底叹息一声。

“是臣女的不是,引得王妃伤怀了。”

逍王妃回过神来,看向慕青璃浅浅笑道:“宁嫣郡君不必这样客气,你既然是琳儿的好友,自然也是我的晚辈。”

她在跟慕青璃说话的时候,几乎没有用到“本妃”这样的称呼,显得平易近人。

慕青璃生怕逍王妃再想起什么不痛快的事儿,说话间有意逗她开心,两人一时间也算是宾主尽欢。

就在此时,外面忽然传来通报声:“王爷到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