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帝王家女子啊……”他低叹,“真是一点都不惹人怜爱。”

……

局面似乎已经失去控制。商妍已经不想去探究这个叫晋闻人到底哪句话是真,哪句话又是假,她只想这跋山涉水勾心斗角噩梦些过去。这一次,老天爷终于听到了她祈求。

当第四日午后,商妍终于晋闻搀扶下登上了那一座陡峭悬崖。现实果然真如他所说那样,那看似绝境悬崖峭壁后面真有一条和缓小径通往山下,不过步行了一个时辰,便已经可以隐隐看到山下稀稀疏疏建筑,再往远眺望,是熙熙攘攘街市。这感觉很奇特,就像忽然从蛮荒之地降落到了人间,明明临近山下了,她竟然裹足不敢向前。

她不走,晋闻脚步也缓了下来,忽而吹了一声口哨。没过多久,一只白色鸽子变戏法似从山崖彼岸飞到了他上空,盘旋一阵后伫停了他肩头——他袖中摸索出了一根红绳,从地上捡了一颗细小石子系红绳上,把石子连同红绳一起绑了鸽子腿上,放飞——

见她踟蹰,他笑道:“你皇叔放火烧山前报个平安。”

“……”

半晌,他庆幸地拍了拍胸口咧嘴喘息:“还好忍住了没有吃了它。”

“……”

黄昏来临时候,商妍目光所及之处见到了一片黑压压人群。那时候她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,把懒洋洋漫步晋闻甩了身后。小径头,数不清人马整齐地列队,一人位于马上,见了她后忽然扬鞭,直直地朝她策马而来——

那是……商徵。

原来晋闻那只信鸽居然是通知商徵。

原来他从来不是什么细作,也不是什么叛军将匪,不是被军队搜查人。

原来,他根本就是奉命进山搜寻她人!

商妍脚步微微停滞,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复杂酸涩。即使他还只是一个模糊不清小黑点,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他是谁。只要看到一摆一枚,一个掠影,一丝丝气息,那铭刻灵魂深处颤栗就涌动着颤抖。这样感知类似于恐惧却远远不止恐惧,像是……天敌克星。

她脚步再也迈不开去,停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小黑点渐渐变得清晰,马蹄声渐渐靠近……

“我一直很好奇,”忽然,晋闻声音身后响起,他说,“从我见到你时候,你就一直背着一只风筝。即使摔下悬崖,它碎成了两截,你也没有丢了它。为什么?”

为什么?

商妍低头摸了摸怀中风筝,缓缓摇头。君怀璧送凤凰风筝早第一次夜间逃亡时候就已经碎了一根风筝骨,她小心地把它背身后,谁知后来失足坠了崖,华美异常凤凰也成了粉身碎骨凤凰。她便索性把风筝骨抽了出来,把那筝纸小心叠了放到怀中,带着走了一路。

“很久之前我就听说过你,”晋闻口气嬉笑,“你似乎一直换着法儿逃出宫,几次下嫁不成,所以才破罐子破摔?”

“……”

“听说之前倒是有个英俊少年郎差点儿成了?”

“……”

“然后,人家疯了?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详啊。”晋闻笑得眼睫弯弯,“这次又失败了,回去打算如何?不过公主可得斟酌着点儿,不然朝中人才亏空,边疆可容易动荡。”

这个人,简直是称得上无礼了。商妍有些恼怒,可是一句“放肆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,只干巴巴咬牙:“本宫是不详,碍你何事!”

谁知晋闻却笑得乱颤,好好一个贵公子模样活生生抖成了筛子。

商妍冷冷看着,沉默。

晋闻一个人笑得无趣,终于收敛了无聊举动,轻道:“一个不够聪明人却执念太深,只会给予真正亲近人以灾祸。”

商妍沉默。

很久之后,是晋闻轻笑声,他说:“你够聪明吗?”

够吗?

不够。她按着怀里风筝轻声叹息,不够又怎样?追求心中干净东西,并不是聪明人专利,不是么?

哪怕,这是一直艳丽、旖旎得近乎嘲讽凤凰。

那又如何?

商徵到达之前,她认真告诉晋闻:“我想出去,想了太久,久到我都忘记为什么想出去了,还是想出去。至于灾祸……”她想了想,轻道,“我会努力地避免,但不会为此裹足不前。”

“我是不聪明,可是像你这样因为太聪明而随意揣测外人心思,也未必是一种聪明。”

“你够聪明吗,晋公子?”

她到底还是有些气闷,所以声音也带了一丝瓮声瓮气,身体已经没有多少力气,一番话因为虚软口吻而少了大半气势。而晋闻却笑眯眯听完了。

商妍越发胸闷,他这样子,像是一拳打了水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