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陵城的冬季,向来是湿暖的天气唱主角,雪往往下的比较的晚,这一年也不例外。一直到元宵节这一天,虽然阴了几回天儿,但多是霏霏小雨,或是雨夹雪,顶多飘几片碎碎的雪花。不想,就是正月十五这天夜里,呼呼的北风刮了起来,整整咆哮了大半夜。

夜半时分,阴霾的天空上,绛红的云层愈压愈重,终于柳絮棉绒般的雪花一片接着一片地落了下来,一开始还仿佛蝴蝶一般地在风中慢慢飘散,但紧接着就密集了起来,大如巴掌的雪片伴随着北风狂飙。顷刻之间,无论是龙楼凤阙,还是店肆亭阁,抑或是大街小巷通通披上了银妆。

这样的天气,狗都不出门的。但是雪下的正紧的当口,却有一顶顶的轿子,踏着厚厚的积雪,一路逶迤地向午门而来。

一座八人抬的绿呢大轿缓缓落了下来,身着紫袍,腰缠玉带的户部尚书秦敏中走了出来,刚才还凑在一起取暖聊天的众位官员,见他下了轿忙都过来请安。

大家都知道这位老尚书目前可以说是乾伟皇帝跟前的头一号红人了,祖东来倒台后,相位一直虚悬,无论是资历还是圣眷,秦敏中都是接替祖东来的不二人选。这种情况下,谁不想巴结巴结未来的宰相啊?

秦敏中一一点头致∏,意,并不多言,打眼瞅见赵普穿着绯色官袍站在一角,在一片紫色中煞是扎眼,便冲他招手。赵普见状也忙快步走上前来,见礼道:“秦大人也来的如此早啊,你老人家是有岁数的人了,这大冷的天,冻坏了,皇上可是要心疼的。”

赵普自认为在扳倒祖东来的过程中,自己功劳最大,但是秦敏中的资历却是自己怎么也比不了的,皇上如果要选新宰相的话,十有八九就是秦敏中,倒好像是自己为了秦敏中而忙活一样,所以话里少不了的有那么一丝的酸意。

秦敏中是赤诚君子,并没有听出来赵普的话里话,自顾自地说道:“今儿是乾伟元年的第一次大朝会,老朽又怎敢落后?倒是赵大人你并不位列朝班,怎么……”

“哦,昨儿接到皇上的特旨,命下官今儿陪同四品以上官员一同入朝听政。”赵普挺了挺腰背说道。

“既是如此,我们便一同候着吧。”

当第一缕的晨光,透过桐木制的赭红色窗框照进宫里的时候,月儿已经走进李观棋的寝宫,准备叫起了。李观棋虽然已经大婚,但是却因皇后何璧珺正逢孝期,加上大婚之夜二人发的毒誓,所以到现在二人还是没有圆房,李观棋依然住在勤政殿。

李观棋迷迷糊糊的,被摇了半天,才总算张开眼皮,看看四下仍是漆黑一片,便嘟囔着说道:“天还没亮呢,让朕再睡一会儿。”

“不早了,皇上,马上就入卯时了。今儿是乾伟元年的第一次大朝会,皇上可不能去晚了,不然会被大臣们笑话的。”月儿知道李观棋最大的坏毛病就是爱睡懒觉,所以并不给他机会。

“我靠,还没到五点呢,这小妮子比原先负责叫起的肖英可狠多了,肖英怎么说还能等到六点再叫自己起床呢。”李观棋一边腹诽着月儿,一边强打起精神,勉力离开暖暖的床铺。等候在旁边的宫女们,忙齐齐上前伺候李观棋穿好衣衫。

李观棋就着热水,洗完了脸之后,接过月儿斟好的一杯热茶,啜了一口,说道:“新年要有新气象,朕今年的主要任务便是要改掉一些过去不好的东西,首先要改的就是这早朝。”

“改早朝?怎么改啊?”月儿眨着大眼睛问道。

李观棋放下茶杯,说道:“将早朝的时间往后延一延,现在的点太早了,谁能有精神啊?”

“皇上又跟人家开玩笑。”月儿笑着回道,“自大乾朝开国,早朝便是这个时辰,怎么能说变就变呢?”

“没有道理的东西就是要变的。”李观棋朗声笑道,“本来若论帝王权术,朕初登大位不久,应该避免任何方面的大动作,慢慢再过几年树立了绝对威信,等文武百官都心悦诚服之后,再推行改革也不迟。但是朕实在是无法再忍耐目前的状况了,所以朕决定,自今日朝会便开始推行新政。”

“皇上有如此雄心壮志,我们当奴婢的也觉得自豪,月儿预祝皇上旗开得胜。”月儿忽闪着大眼睛说道。

看着月儿那娇艳欲滴的小脸蛋,李观棋心里也不觉微微一荡。虽然月儿并不像含烟那般国色天香,也不像何璧珺那般英姿飒爽、活泼开朗,但是贵在温柔,而这温柔又恰是对付男人最好的利器。

李观棋轻轻摇了摇头,将心中绮念驱除,对月儿说道:“吩咐御膳房随便做点儿清淡的,朕早朝回来再吃。”

在礼乐声中,李观棋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了宣政殿,在满朝文武“吾皇万岁!万岁!万万岁!”的山呼声中,在龙椅上坐了下来,平静地说道:“都起来吧。”

众臣回道:“谢皇上!”

李观棋将目光在殿中的众人脸上扫视了一遍,这才开口笑道:“不错嘛,人到的挺全乎。朕从上面这么看过去,很有那么一种威武壮观的感觉嘛。”

众人听李观棋的口气轻松,也都跟着松弛下来,甚至有几个大臣跟着笑出了声。

李观棋自顾自地接着说道:“人多了好啊,人多好办事。朕正好有几件事情要大家去做。”

听了这话,群臣都不由地有点儿发懵,今儿是乾伟元年的第一个早朝,同时也是祖东来倒台后的第一个早朝,大家都等着李观棋论功行赏呢,怎么丝毫不提这茬啊?

李观棋话锋一转,又说道:“不怕你们笑话,朕虽然知道站在这里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,但是却根本分不清你们谁是一品,谁是四品。就一个赵普,朕知道他是六品,因为他穿的跟你们不一样。所以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重新立一立规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