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次在县城内过夜,苟超原想领二蛋去外面逛一逛舟车劳顿逛,顺便吃顿晚餐。不想,舟车劳顿之下,一个午觉就睡到了黄昏,迷迷糊糊听到有孩子玩耍。

蒙学里,住宿的孩子本就不多,且能来就学的人家,谁在城里还没两门过硬的亲戚。所以,大多数学生要么住在家里,要么住在亲戚家里,兄弟二人到来时,除了留守的工作人员还真没其他人,苟超也就没去书童房间,搂着二蛋在他炕上睡了。

顺窗往外看,原来是曾十二到了,两孩子正拿根棍子,比比划划地论英雄呢。曾十二的情况苟超还了解一些,与他父亲曾经在县丞家见过一面,只是也就一面,两人都是给县丞办事儿,相互间招呼也没打一声。之所以对他还有印象,实在是他那副肥肥的体型,还是穿来后仅见。后来,在一次接孩子时意外看到那个肥壮的身影,才晓得他是曾十二郎的父亲。

曾父是商贾,同时又不是普通的商贾,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府衙的“捉钱人”。在古代,地方政府极有实权,不然也不会有“三年清知府,十万雪花银”一说。

除了每年上缴给朝廷的税赋,结余都是用来负责地方政府的日常运营。像先前刘主簿还是刘“书办”之时,他的工资就不是由中\央政府拨款,而是县衙自付。

一县之内,只有几个头头享受朝廷俸禄,剩下一大批的吏员牙差每月的工资、赏钱,所穿公服,所食公饭等等,全由府衙开销,这可是一大笔款项。所以,不知何时就有了“捉钱人”这一职业。

所谓“捉钱人”就是指各部门各衙门,将自己的多余经费放给一些商贾经营,按一定的期限来收取利钱,算是一种官派高利贷。当然,放钱有风险,投资需谨慎,一旦商贾做生意赔本,基本上本金就打了水漂。不过,古代文人的脑回路还是很有意思的,比如明明自己找人或是走后门将活动经费给败个精光,非但不反思,还要上书朝廷给拨款,不然就没饭吃,没饭吃就无法用心办公,办不好公各机关就得瘫痪,然后天下就得大乱……

但上述这种情况,在中唐以后比较常见,初唐不能说没有,可还是极为少见的。

不过,说了一大通,都不是曾十二能来蒙学就学的原因。曾十二的母亲是原配,可惜命不长,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。现在执掌内宅的是他的后母同时也是姨母。这种情形在古代十分常见,无外乎两家亲戚不想远了联系,同时又能很好的照顾前妻所生子女。是以,曾十二三岁之前,过得还挺不错,只是那时候还没什么记忆,等他能记事儿时,内宅就有些乌烟瘴气。因为此后,姨母连生两子,渐渐也就向后母发展。

曾十二能有现在舒心的日子,完全是靠他嫡亲的阿姊。曾氏女长得肤白貌美,身段撩人,更兼一双卷长睫毛的大眼睛,眸动流转之间甚是惹人怜惜。因了这个,三年前就被鼓动着嫁与县令当小妾,一般小富的曾家也随即风光了一阵。然而,好景不长,没多久那届的头头全进了监狱,妻女下人跟着发卖。

增老爷当时害怕牵连自身,无论曾十二如何哀求,面都没敢露。哪想到就是这么峰回路转,楚楚可怜的曾氏女又被新来的县丞看上,重新收房做妾,增老爷又跟着当回了捉钱人。

与人做妾哪怕得宠,地位不过比婢女好些,若是色衰失宠,多半下场堪忧。曾氏女经过发卖事件,对自己的父亲失望透顶,可一个女子在世,没有娘家人倚靠日子过得将苦不堪言,这才撒娇卖好求了又求,为家弟弄到一个名额,希望他能成为日后的依仗。

苟超看着两小娃,脑子里转过各种流言蜚语(二蛋听同学说的),正在出神,却见林家姐弟从前院儿转进来。

“梭子!”

“林二娘”

二蛋看见熟人赶忙打招呼,两人也朝二蛋施礼,接着又朝曾十二郎作揖。

“你们怎么来了?”

苟超这时不好再呆在房间里,便走出去招呼一声。

林二娘上前道生“万福”才回话,

“往日多受郎君照顾,不想此次郎君住到城里来,奴与阿娘便做了些家常小菜,还望郎君莫要嫌弃。”

说着,两手捧起食盒,恭敬地递上前来。

还想大方一次请二蛋下馆子,这下倒是省了。笑容满面地接过食盒,口中连连称谢。

“。。。晚饭还不知到哪寻去,这下可好,多谢林二娘了。”

林二娘自是口称“不敢当”,又是谢过苟超对梭子的照看等等。二蛋不爱看他们谢来谢去,拉着曾十二跑屋里下五子棋去了。

“就说赵家郎君不会嫌弃,三郎还不让送。”

姐弟俩从蒙学里出来,走了一阵方叙起话。

“俺不是说不送,实在是大郎做的饭食忒好吃,咱家的饭菜恐入不了主家的口。”

林二娘白一眼弟弟,嗔道,“晓得是主家还‘大郎’‘大郎’的叫,该称‘郎君’才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