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蛋最近在学里可谓出尽风头。不说儒学课他本就记忆过人,最近几次的算学课那更叫一个独领风骚。

他们现在正在学习大数加减法,过去都是用算筹辅助,如今却是用所谓的“算盘”。二蛋接触算盘不过比其他小朋友多了几日,他天资也就一般,还没逆天到练过几次,就能用得熟练自如。

坐在他不远的曾十二郎早有所觉,其发现,每次夫子出题,赵二郎都不是用算盘磕磕绊绊地打出来,而是在纸上鬼画符一般,没两下就算出来,快得不得了。曾十二郎估计,他这回被夫子叫去,定是因为此事。

教室旁的夫子准备室里,杨博士,在矮榻上正襟危坐,对面就是后背拔得笔直的二蛋。两人中间有一书案,上面已有一大张用青石镇纸压着的乳黄纸张。

“说说吧,赟儿到底是用何法计算地如此快捷,这些个字符又是何意?”

杨博士手中拿着的正是二蛋的演算纸,上面排列了一连串加减法竖式。

眉头紧皱地研究了半柱香,除了感觉“+”、“-”这两个字符,似是象征了加减之法,剩下那些歪七扭八的字符似是对应数字外,其他再无所获。

杨博士出身书香门第,虽不像五姓七家那样累世缨簪,但接连数代皆有族人出仕,族中还修藏书阁以供男丁作学,他本人更是出自杨家嫡枝主脉,不敢说学富五车,见多识广,但做学问这么多年,能难倒他得还真不多。

临了临了,在年过不惑之后,在自己最得意的算学一途,竟出现这许多闻所未闻之事,杨博士表示,

他很兴奋!

朝闻道夕死可矣,有生之年还能见识这些奇妙的学问,实乃人生大幸!可惜,不能与华真人一晤,看来还要去拜访拜访那位赵家大郎。

“家兄说这叫‘天竺数字’,是古天竺人发明的,用来算数最是方便。”

经过蒙学一阵子的熏陶,二蛋与师长说话时,再不是“俺,俺”的自称,慢慢也有些文绉绉了,不过一回村里,这孩子倒是无师自通地切换到乡土方言,不惹人厌烦。

“哦?细细说来。”

二蛋学着夫子们平时书写的样子,一手拎袖,一手拈笔,在铺好的纸张上整齐地书写起来。

“夫子请看,这是‘一’,这是‘二’……”

杨博士看着白纸上的“1、2、3、4、5、6、7、8、9”,深感这“天竺数字”好不别扭。因倒着看不便,索性起身走到二蛋身后观看,手指头还不停在虚空中临摹。

“这个圆窟窿就是‘零’”

说到这,二蛋还一指“0”,仰头问杨博士,

“夫子晓得‘零’是啥意思么?”

能被夫子“求教”,二蛋心中别提多得意,这一高兴,便说秃噜嘴,村里土话开始不停往外冒。

也不等杨博士配合一句“何意?”,二蛋自顾自地巴拉巴拉说了一堆。

“‘零’就是‘没有’的意思,表示啥也没有,看它中间就是空的(此处是二蛋本人自己的理解,不是苟超举的例子),啥也没有。比如,‘一’加上‘一’就是‘二’,你有一个鸡蛋,再给你一个鸡蛋,你就有两个鸡蛋;你有一个鸡蛋,再给你零个鸡蛋,你还是一个鸡蛋。零就是没有,就是不给你蛋。所以,‘一’加‘零’,就是‘一’;‘一’减‘零’,还是‘一’。”

生怕夫子听不懂,二蛋干脆把苟超教他时说的话,给说了个大概其。还在草纸上摆了几个算式。

杨博士整张脸都快挤作一团,两眼直勾勾地看着

“1+1=2”

“1+0=1”

“1-0=1”

三组算式,简直像要盯穿一样。

二蛋自己说了个爽快,也不管杨博士是在思考,还是要他接着往下讲,他反正是不歇气,又把“10”写了出来,介绍到,

“看到没,这叫‘十’,就是一个‘1’,加个‘0’;那要是廿十怎地表示呢?”

“‘廿十’就是一个‘2’后面跟个‘0’”

“以此类推,‘三十’呢,就是一个‘3’,后面跟个‘0’,‘四十’就是……”

等二蛋讲到“90”的写法时,杨博士突得一击双掌,大喝一声,

“妙极!”

这一声大喝,可把二蛋下一哆嗦,数字都写成一团漆黑。颤巍巍地回头一看,就见一向冷静自矜的杨博士,跟发了羊癫疯一样,激动地满屋子乱窜,不停地自言自语。(当然,二蛋是没见过羊癫疯啥样的,这地方是笔者为他无法形容之下,添加的贴切词汇)

“神奇!神奇!予为甚想不到,怎就想想不到,还在计算时以铜钱作‘空’,一个‘0’字表万物虚无,简单至极,简便至极!”

说道最后,杨博士忽然向前紧走几步,来到桌案前,两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张写满数字的草纸,仿佛痴汉看到美女一般,对着,二蛋写得大大的“0”字,慨叹到,

“美哉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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