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越来越热,转眼间就到了端午。

太乙村这个端午节很热闹,经过几年的旅游开发,这里已经打响了知名度,较为前瞻的旅游规划和完善的配套设施,相对划算的价格不仅让这里成了省城人喜欢光顾的地方,也让远道而来的外省人占了游客总数的一半以上。

今年端午以傩戏表演为龙头的系列民俗文化活动,包括钟魁很喜欢的有最古老的摇滚之称的老腔,成了本地以至全省的名片。

别处的端午一般都是赛龙舟吃棕子,太乙县则不同,这里要表演跳钟馗的傩戏或傩舞。大部分由本地村民组成的演出团队,甚至还经常外出演出。

这已经不是钟魁几年前担当主演跳的原生态版傩戏,早经过一帮文化人的重新编撰,加以扩充,成了一部文化大剧。

其实在钟魁看来,由老羊倌钟七爷自编自导的原版,才更加原汁原味。

除捉鬼的傩戏,除了或苍凉或悲壮或高亢或激昂的老腔,由省文联H县政府出面,广发邀请函,邀请一大批画家进行有关以钟馗为主题的绘画比赛,据说奖金颇丰。

太乙县历史上就有画钟馗的传统,家家户户的房头上雕刻着有关钟馗的木雕,房间里都挂着一两幅钟馗画,希望驱邪赐福。钟天师是少有的“全能之神”,不仅法力强大,既可以除妖降魔,驱邪避凶,还能求福得福,求财得财。家有红白喜事,或者建房子等大事要办,首先要做的就是请钟馗。

所以当钟魁走出家门,村里村外,许多游客都戴着一副面具,好似参加西方国家的化妆舞会,当然大多数人选择的是钟馗铁面虬髯的造型夸张的各式面具,图个新鲜,只有一些小孩故意选择那些小鬼的面具,在家长的怂恿下,模仿傩戏里小鬼活灵活现的表演,引得一片哄笑声。

除了游客和村里的老人,钟魁似乎成了村里最悠闲的人,因为别的村民不是在村办实体上班,就是在自家店里忙着赚钱。

“魁哥、魁哥,停车场有人想偷你车!”

老李头的孙子跑过来告密。

“不会吧,大白天的哪个不长眼?”钟魁很是好奇,走到村东口村民专用停车场,果然见到一个中年男子正围着自己的越野车转。

不远处,两个保安正盯着这里,准备抓个现行,然后邀功请赏,见钟魁来了,颇感遗憾。

“这车不错,至少三十万吧?现如今普通人一年平均总工资也不到八千块。”雷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,头也不回地说道。

“崔老板是大老板,三百万也对不起人家的身价!但这车也就值三十万,车厂想卖三百万,也卖不上啊,所以没辙!你说气不气人?”钟魁笑道。

这车名义上还是锦毛鼠老崔的,至少行驶证上写的是他名下公司的名字。

“是啊,这是我这个靠工资吃饭的人买不起,不过有人一瓶红酒就喝了两千块,就太奢侈了。”雷云回头。

表面上不动声色,钟魁心中却是一惊,来者不善啊,索性装傻:

“雷叔你不那么差钱吧?要是看上了这车,随便开走!呵呵!”

雷云瞪了他一眼,道:“这是我第一次来太乙山,你这个地主带我逛逛吧?”

“荣幸之至!”钟魁夸张地做了个请的动作,然后跳上驾驶位,发动汽车。

太乙山里的旅游公路修建的极好,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,在山谷和群山之间忽隐忽现,将各个人文与自然景点相互串联起来。

当初建设时,有人就说这样的投资太大,现在却看到了这样建设的好处:通过摆渡车可以直接从太乙村开到各个景点,让旅客免了爬山之苦,其实还可以变相增加收入。

当然你想省点钱,或者比如是位徒步登山爱好者,则另当别论。大太乙山内,人文和自然景点众多,如果时间充裕的话,可以花上几天时间徒步远足,细细体验,里面有地方可以住店或者露营。

所以这里也成了刚刚兴起的户外活动组织的乐园。

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疾驰,两侧或高山峻石,或飞涧幽谷,深山之中薄薄的白雾在山腰上升起,如身披轻纱的妙龄少女,半隐半现,显得婀娜多姿。

钟魁身为本地土著,当初在背地里力主开发,也是花了相当心思的,所以他做起导游起来,说的头头是道。

“右边的这个山谷,名叫‘仙人谷’。传说这个谷是曾出现一条巨蟒,修炼成精,经常出来残害百姓,钟离权因在此间隐居问道,仗义出手,杀了巨蟒,护得一方百姓周全。所以我们的祖先在这里建了一座仙人庙,以纪念这位仙人。”

越野车开的飞快,雷云不得不回头瞅了一眼身后的幽谷,也没见这仙人谷跟这一路上经过的无数山谷有何不同。

“就是因为他也姓钟?”雷云忍不住说道,“其实‘钟离’才是他的姓,人家可是全真五祖之一。”

“呵呵,你知我知,游客不知道啊!”钟魁笑道,“普通人还以为是汉代的一个姓钟,名离权的人呢!”

“所以你们就编故事,硬找点旅游素材?祖上很阔气嘛!”

“雷叔,别这么说嘛,这可不是我们太乙村人现编的,咱就是编,也编的合理,很多古书上都这么写的哦。就问你,你敢说我说的不对?咱旅游小册上写的哪一条没有出处?”钟魁反问。

“好吧,你们祖上很阔气!”雷云也笑了,不知怎么的,就是看不惯钟魁这一副“操之在我”的嘴脸,“嗯,说真的,你们这真是修道的福地。老子自不必说,纯阳真人也曾在此结庐问道。”

“那是自然!”钟魁道,“雷叔要是想提前退休,我可以免费提供一间山间别墅。”

“你这是骂我老?”

“我可没这么说!不过,我带你去见一位纯阳真人的后人。”

“中条先生,吕诚志道长?我仰慕其名很久了。”

吕诚志可不显老,因为近来修行大进,他原本的一头鹤发,竟然变的乌光油黑,精气神旺盛,仿佛年轻了几十岁,这让认识他的人都觉得是神迹,纷纷赞扬吕道长修为高深。

实际也是如此。

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。

吕诚志就是太乙山的招牌,他原本就有很多粉丝,这个春天一过就更多了,华夏大地悄悄地掀起了一场修道的风潮,先是所谓权贵,然后是消息灵通的富豪们。

听说了吕诚志修行高深,土豪们纷纷打着各种名义前来拜访,刚开始时,吕诚志还耐心地接待,指点一些养生之道,时间久了,他也不胜其扰,甚至担心这些俗事会影响自己的问道之心。

要不是钟魁,他很可能早就撂挑子不干了。可人在世间,怎能不问世事,事事洞明皆学问,人情练达即文章,与俗人俗事接触,也是一种修行。

为了躲了个清净,吕诚志只得离开山下天师庙后山那座他很喜欢的院子,跑到了望月观暂居,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行踪,主持全山道观寺庙事务,全靠电话和传真机——所以从这一点说,他比一些老板还老板。

吕诚志之侄孙吕远山站在望月观门口,远远地见钟魁陪着一个人走来,连忙迎了过来。

“令叔祖在吗?”钟魁问。

“在,正在和吴监事谈事。”吕远山答道,给了钟魁一个特别的眼色,然后将钟、雷二人迎了进去。

“这是中条先生的侄孙吕远山。”钟魁回头对雷云介绍道,又对吕远山道,“这位是燕京的客人,姓雷,叫雷叔就行。”

“雷居士好!”吕远山笑了笑,却没叫雷叔,身为吕家年轻一代中的翘楚,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些傲气的。雷云不以为意,笑道:

“中条吕氏,后继有人,好!”

望月观的观主白晓天不知道跑到哪个旮旯修行去了,这个家伙是个修炼狂,整天除了修行还是修行。